《凉山日报》8月11日发表了付廷江同志的长文《会理白塔楹联考辨》（以下简称《考辨》）。此会理文人津津乐道的老话题，在会理、乃至全凉山州文化界仍引起了轩然大波。《考辨》追溯了清代建造白塔（又称“文塔”）的初衷，确认它是会理“文教起飞”的象征。在宣传、赞赏文塔石门坊残存上联的同时，却认为1992年修复文塔时，所评选出并已镌刻于其上的那条余开志补撰的下联偏离了意境，“对而不联”。其联云：“文笔峭凌云一径登峰造极；巨擘领鲲海四维怀瑾握珠。”而《考辨》所竭力推崇、赞赏的下联，则是2006年“出土”的所谓“民间辗转传抄而来”的“宝塔笼暮霭七级下临无地”，确认它才堪称文塔楹联的“原配”；退一万步说，即使不是“原配”，也是所有补对者中的最佳下联。“可惜的是此（下）联很快就被一些专家学者判了‘死刑’……”
毫无疑问，《考辨》所指的“专家学者”，主要就是笔者本人。事情还得从19年前说起……
2006年末，我在会理电视台上看到文塔原下联已找到的消息，的确欣喜异常，赶忙将其记录在册。哪知下来认真品读之后却大失所望：因为将它与残留于塔前石门坊上的原石刻上联两相对照后，感到无论其思想性或是艺术性乃至于写作风格上都相去甚远。起码来说，它与建文塔象征会理“文教起飞”的初衷就是牛头不对马嘴！于是经过几天思考，乃用心撰写了篇《现“出土”的文塔下联是“赝品”》的评论文章，准备投给《今日会理》以正视听。但转念一想，自己已是年近六旬的老者，虽然曾在《对联》《中国楹联报》《天府联苑》等专业报刊发表过作品，并于10年前就加入过四川省楹联学会，对自身的楹联创作及鉴赏水平也有一定的自信，但却深深知道：要违心地赞同某事物，只需点点头、拍拍手，抑或不开腔就成了；而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全盘否定电视台刚刚发布的特大新事物，则非得有确凿的证据和十足的底气不可！为稳妥起见，我将此稿再次检查、复印并说明来意后，寄给正在西昌学院任教的我原来的学生郭某，托她转交给该校原中文系主任蒋邦泽老师审阅（蒋曾在《会理文史》发表过文章，并公开赞赏过会理文塔上联）。几天后我便接到了蒋老师的电话，他完全同意我评论文章的观点，并明确指出：所谓“民间辗转传抄而来的‘出土’下联”，是十足的来路不正！于是，不久后的新年元旦，《今日会理》刊登了我的《现“出土”的文塔下联是“赝品”》。
窃以为，一副好对联，除了特定的思想性、艺术风格外，起码还应该满足三个最基本的条件：一是上、下联的语法结构应该相同；二是上、下联同位置的词语对仗必须工稳；三是声律（即平仄）和谐，单联中平仄交替合理，上、下联同音步（即节奏点）的平仄相对（即相反）。而被《考辨》作者誉为与上联“珠联璧合”的下联，短短的11个字中，竟然上述三个条件都完全不符合，还能称其为“原配”吗？可以说称之为“次品”也不为过！譬如：语法方面，下联的“暮霭”（偏正结构）怎能与上联的“凌云”（动宾结构）对仗？“下临”（连动结构）又怎能与“登峰”（动宾结构）对仗？词性方面，下联的“笼”（动词）怎么与上联的“峭”（形容词）对仗？“七级”（数量词）怎么与“一径”（数词+名词）对仗？“临”（动词）又怎么与“峰”（名词）对仗？下联末尾“下临无地”怎就与上联“登峰造极”（成语）对仗？声律（平仄）方面的错误更是比比皆是，连《考辨》作者本人都不得不承认是“多处平仄不合”，但又以“平仄不是铁律”的观点来加以掩饰，并以大量篇幅引经据典，以其源于典故、合于“禅意”来淡化对联须遵循平仄的基本规则。笔者以为，平仄当然不是铁律，但它是联作者应遵循的一般规矩。这就如同交通规则中的“车辆不得闯红灯”，但如果出现救护车、消防车救急的特殊情况，此“铁律”也可以破例。而《考辨》所大力赞赏的“原配”下联属此特例吗？更令人遗憾的是，作者只承认了此下联平仄方面的错误，而对于该下联的上述语法方面、词语对仗方面等诸多问题则避而不谈、视而不见，只字未提，这还叫客观公正的“考辨”吗？如此错误连连的“出土”下联还能叫“原配”，并强迫大家也认可吗？《考辨》的作者却又认为，该下联抑或“不算‘绝对’但也足堪‘佳对’，也是笔者迄今为止看到的最与上联情景相符的‘好对’”（《考辨》原话）。
《考辨》中还以较多篇幅牵强附会地阐述“禅意”与儒学的密切联系，目的是为该下联的文不对题（因为塔联的主题是“文教起飞”，主旨是宣传儒家思想文化）找借口。对此，笔者实在不敢苟同。因为我始终认为：仅仅11字的文塔短联理应，且只会紧扣振兴会理文化教育、宣传儒家文化思想的主题，大可不必涉及其他宗教问题。这可以从文塔两米高底座上的40幅浮雕内容方面得到印证。
20年前，我与县广播局干部马文华曾多次登上白塔山，认真观摩过文塔底座的每幅浮雕，还摄了相，并共同撰写发表了《会理文塔底座浮雕文化研讨》。这40幅浮雕大多采用白描手法表达主题，也有少量采用比喻、谐音、历史文化典故等手法来表达其主题。其中，有16幅为一般装饰图案或表现当时的民风民俗画面，其余24幅中仅仅有6幅属于佛教或道教的内容（以表达“三教合一”的观念）；而宣传儒家文化思想的竟然多达18幅，诸如“甲中”（金榜题名）、“连升三级”、“福禄寿喜”、“夫妻共白头”、“花开富贵”、“鱼为奔波始化龙”等等……这正与文塔楹联的宣传主题步调一致、相辅相成。至于《考辨》所说的“原配”下联的禅意与白塔山麓西北侧的文塔寺相呼应的问题，则更是风马牛不相及也！因为会理文塔寺建于1993～1996年，其遗址是1950年代前香火都一直很旺的关索庙。那么，清道光年间的文塔联作者，又怎么可能预测到关索庙百年后要消失并被文塔寺所代替呢？
至于《考辨》所说的“原配”下联意境与会理“八景”之“塔峰翠霭”切合的问题，更可以说是不值一驳：据史载，文塔建成以后，气势恢宏的白塔及其峰峦滴翠的白塔山，共同组合成为会理东南郊的一大名胜——塔峰翠霭，成为会理“八景”之一，并载入了《会理州志》。可见时间段上，建塔必然在前，而“塔峰翠霭”的称谓远远在后。文塔尚未建立，号称“原配”下联的作者怎么可能预测到，将来这里会出现“塔峰翠霭”的重大景观？反之，这恰恰说明该作者是看到“塔峰翠霭”的称谓后，才在自己的补下联中用上了“宝塔笼暮霭”以对应“塔峰翠霭”。行文至此，我不禁要问一下该下联的撰作和鼓吹者：明明就是水平低劣的“续弦”，为何硬要以“原配”的身份来亮相，并对其存在的错漏避重就轻地加以掩饰和吹捧？！作为这次会理文坛动乱的制造者，你们内心不感到惭愧吗？
鉴于此，我永远坚持自己当年的观点：2006年“出土”的会理文塔下联就是不折不扣的“赝品”，甚至可以说是次品。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现将本文所涉及的文塔楹联，连同笔者本人曾应对的下联（1999年刊载于由会理宣传部、文联联合编印的《火红的石榴花——会理县改革开放20年文学作品集》）辑录于后，是非曲直自有方家评说：
1、文笔峭凌云一径登峰造极；（文塔原石门坊上残存的上联，下同）
宝塔笼暮霭七级下临无地。（《考辨》所认为的“原配”下联，或最佳补对下联）
2、文笔峭凌云一径登峰造极；
巨擘领鲲海四维怀瑾握珠。（1992年镌刻于文塔石门坊的下联，余开志补对）
3、文笔峭凌云一径登峰造极；
塔鞭雄贯日九檐出世横空。（笔者1998年补对）
这里还需要补充说明两点：一是文塔石门坊的残存原上联并无标点符号，加之是短联，故联中不打标点更妥；如果要断句，则可以有两种断句法：其一为“文笔峭凌云，一径登峰造极”，其二为“文笔峭，凌云一径，登峰造极”。（关于此问题，笔者发表于1992年10月24日《凉山日报》的《也说说白塔对联》中，已有详尽的说明，兹不赘述。）二是《考辨》中所列的文塔“原配”对联及横批中出现了两个错别字：“俏”应为“峭”，“三降”应为“三绛”（会理的代称）。这是作者一时的疏忽，不必较真。
（2025年10月于北京）
作者简介：彭国恕（曾用名彭文），男，1948年出生，党员，大学文化，退休公务员。为省楹联学会会员、州作协会员、会理作协第三届副主席。曾在《中国教育报》《中国机构》《对联》《中国楹联报》《精神文明报》《四川人事》等14家省级及以上报刊发表作品。曾任《会理县军事志》责任总编，《会理文史》、《会理县城关镇志》（续志）副主编，《踏平坎坷成大道——会理县公路局文集》责任编辑。著有30万字的文学、论文专集《会川情思》。(通讯地址：北京市朝阳区朝阳路高井金隅泰和园9号楼2单元205室邮编：100123，电话：150110287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