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的,是永仁县猛虎乡下辖的一个行政村。“阿里的”是汉语彝音,意为“美丽的角落”。从卫星上看,阿里的蜷伏在云贵高原横断山余脉褶皱深处,是地图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布点”。这里的彝族乡民民风淳朴,热情好客,汉人初至此地,反而成了“少数民族”。在这片地理位置偏僻、土壤贫瘠的土地上,在上世纪同一时期,竟然生养出两位成就斐然的六零后云南作家,一位是先锋派作家姚霏(沧浪客),另一位是著名的彝族作家刘存荣。
彝族作家刘存荣
在云南文学界,姚霏是个传奇式的存在。1965年,姚霏出生于永仁县猛虎乡阿里的,与大家熟悉的作家刘存荣家仅有八百米的距离,刘作家比姚作家大两岁,两人清早背起书包一起走进村小学读书,读完小学,又同在一所中心学校一起念完了中学,之后两人各自走上了不同的生活途径和创作道路,却又都在文学领域获得各自的地位和成就。
先说姚霏。自古英雄出少年!1981年,15岁的姚霏考入上海华东师范大学。1984年,19岁的姚霏毕业即成为云南师范大学教授中国古典文学最年轻的讲师。还在就读大学期间,即从1982年开始,16岁的姚霏就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上海文学》《萌芽》《福建文学》等全国顶级刊物发表了《城疫》系列小说,及《红宙二题》等众多中篇小说,作品累计已超过了百万字,充分展示了他深厚的文字功底和独特的文学才华,成为当时全国“先锋文学”流派中最年轻的代表人物之一。1990年,姚霏负气离校到深圳发展,开始尝试写武侠小说,当年即以一部长篇武侠小说《一剑平江湖》由云南人民出版社首版发行,1995年与金庸、梁羽生、温瑞安、于东楼等7人,同获“首届中华武侠小说创作大奖”,被评论界视为大陆新派武侠文学实验性代表作。在武侠小说盛行的九十年代,姚霏以“沧浪客”为笔名创作长篇武侠小说15套(46本约600万字),被誉为大陆新派武侠第一人,被众多痴迷武侠小说读者追捧为“大陆金庸”。创作影视作品《百年虚云》《走入佛门》等数十部(集),出版作品六百余万字。还有《佛在人间》《走入佛门》《中国当代十大高僧》等数十部(集)佛教文化专题片,创作50万字的20集电视连续剧《百年虚云》,20万字的10集连续剧《补金瓯》,被于坚、温星等云南作家赞誉为少有的“天才作家”。
姚霏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多面手,身兼职业作家、影视编剧及自由撰稿人多重身份,也是一位个性横野,傲气十足,鄙夷文坛,藐视天下的文学“怪人”。他在云师大教书不到五年就辞去了那么好的工作,离开云南本土的十余年间,就凭借自身才华,用手中的一支笔,在深圳、北京、杭州等地闯荡打天下,风生水起,轰轰烈烈。那时的姚霏年轻,才气十足,风流倜傥,身边崇拜者无数,为人也像自己的文风一样,慷慨豪爽,千金散尽,只为博美人一笑。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姚霏一个人仅靠写作就赚了三十多万元的稿费,对一般人而言,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不亚于现在上千万的中奖彩票。当时商品房刚刚出现在一线城市,北京的一套房子均价才在1000元/平左右。但姚霏天生重情重义,蔑视物质,对钱财不屑一顾。后来姚霏从深圳回到昆明,先后在《生活新报》《春城晚报》《云南信息报》任副刊主笔或主编,在其负责耕耘的一亩三分田上叱吒风云,开创了云南报业的第一块时事评论版,创作编发了许多个性鲜明,风格独异,富有时代特色,读者喜爱的优秀文学作品。
姚霏虽然是从我们楚雄永仁走出去的作家,但几十年间,他与楚雄文艺界从无交集,故很多楚雄写作者对姚霏其人其事并不熟悉,家乡永仁的众乡亲也不知自己身边出了一位在全国闻名遐迩的作家。永仁人逐渐认识姚霏,是在九年前姚霏病倒回到故乡永仁疗养之后,小县城来了一些从省城,甚至是北京看望姚霏的作家、记者,写下了一些文人之间的往事、情谊文章,在报刊上发表,他的声名才开始在楚雄传扬开来,被本地人知晓。
原来,2016年的大年初三,姚霏因长年养成的熬夜、滥酒,生活无规律等坏习惯,身患高血压、血管瘤、糖尿病等诸病,自己却不知,最终突发脑溢血,身体瞬间瘫痪。后经医生手术,在头上钻了3个孔,插入导管,引出淤血,才捡回了半条老命。如今姚霏的右手右脚恢复得还可以,因为他颅内的出血点在右脑,致左手左腿瘫痪萎缩,但右手握笔写字不成问题,与人交流时言语表述基本正常。
2021年新冠疫情期间,云南人民出版社社长赵石定、编辑部主任海惠一起策划,将姚霏早年封神“大陆金庸”的《一剑平江湖》三部曲翻出来,重新编辑、包装、出版,在昆明东方书店举办了一场《一剑平江湖》三部曲三十周年经典再版签售暨著名作家姚霏读者见面会。姚霏在众读者面前表示:“我绝对不会倒下,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我立誓一定还会写出更好、更了不起的作品。”
“写作是我的宿命。不写作,不如死。”2023年11月13日,云南网记者采访姚霏,文章见报后又一次引起文坛不小的轰动。
现在,我再来说说从“阿里的”走出来的彝族作家刘存荣。刘存荣的成长道路与姚霏完全不同,姚霏一飞冲天,惊鸿四野;而刘存荣是众多传统作家苦尽甘来成长的一个缩影。刘存荣高中毕业就进入永仁县法院当了一名令人敬仰的法官,曾先后任法庭庭长、乡党办主任、广播电视局总编、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文明办主任、610办主任、州作协秘书长、楚雄创研室主任等职。丰富的人生经历,为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写作素材。他的文学之根,深入地扎进了故乡的土壤。他的笔触,始终围绕着这片云贵高原的红土地,探寻着彝族文化的深邃脉络,将地方的风物、历史与人民的命运,融汇于字里行间。他的创作,因其与本土文化的深度融合而产生了积极深远的影响,让外界得以透过他的文字,窥见一个民族、一个地区的灵魂。他的作品,发表于云南各地报刊,被众多读者阅读而熟悉,在楚雄本地,知名度比姚霏还要高一些。
刘存荣是楚雄州具有代表性的彝族作家之一,他的创作扎根于彝乡沃土,深刻反映了彝族人民的生产生活与精神世界,是楚雄彝族作家群中的中坚力量。四十年间,他勤奋创作,服务于地方社会经济文化建设,先后出版了《臧金贵》 《屋语》《楚雄哀牢生态记》《大爱无声》《大地诗情》《风雕神塑的元谋土林》《阿诗玛的路南石林》《争相斗艳的文学奇葩》《情系“血地”》《红滇北》《野山》 《让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黑土地•红村歌》《快乐节日》等十四部,并多次荣获楚雄州“马樱花文艺创作奖”,成就斐然。刘存荣是楚雄州一位重量级作家,他的文学作品涵盖了诗歌、散文、小说、评论、传统文学和网络文学等多个领域,题材广泛,形式多样,作品有较高的思想性与艺术性。
刘存荣的文学作品,蕴含深厚的民族性,浓郁的地域特色,鲜明的时代气息。他的文字深深植根于彝族文化土壤,生动描绘了彝族的民俗风情、伦理观念、思维方式和审美情趣。他笔下的故事和人物是“彝族”的,具有鲜明的文化辨识度。他的作品是“楚雄的”,充满了对哀牢山、金沙江流域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的细腻描绘,构筑了一个独具魅力的文学地理空间。他的创作,特别是报告文学,紧密追踪社会变革,记录了彝族人民从传统走向现代的心路历程,反映了改革开放以来彝族山乡发生的巨大变化,具有强烈的现实关怀和历史记录价值。他的文字不事雕琢,质朴自然,情感真挚充沛。无论是怀旧还是歌颂,都发自内心,容易引起读者,尤其是本土读者的共鸣。
刘存荣是一位从彝乡大地成长起来的、具有强烈民族意识和时代责任感的作家。他的创作,是个人才情与民族文化的交融,是时代脉搏与乡土深情的共振。他通过自己扎实的创作,不仅成就了自身的文学梦想,更成为了本民族文化的书写者、传承者和代言人,在云南当代文学史上写下了独具特色的一笔。
就这样,永仁县一个叫“阿里的”村庄,走出了两位路径迥异却同样光彩夺目的作家。一位,以武侠的豪情剑指天涯,在虚幻的江湖中寄托着对自由与正义的向往;另一位,则以深沉的挚爱扎根乡土,深情地眷恋着故乡的民众,在现实的耕耘中守护着民族的文化记忆。
2023年秋末,永仁县举行《中和镇志》《苴却砚志》《云南外普拉村村志》三部志书出版发行座谈会,县委宣传部长李治先盛情邀请姚菲、刘存荣两位本土作家到会,共叙永仁县建设文化强县宏伟蓝图。姚菲分享了自己创作武侠小说时的灵感来源。他说,他的每一部作品,即便走得再远,也始终带着“阿里的”的烙印。刘存荣则讲述了自己扎根乡土创作的感悟,他说通过文字记录,希望能让更多人了解这片土地的文化与精神。县委宣传部长李治先表示,姚菲和刘存荣两位作家是永仁的骄傲,他们从阿里的这片土地走出,用文字展现了永仁的魅力与风采。出版三部志书,也是希望借助文字的力量,传承和弘扬本地的历史文化。同时,他鼓励更多本地作家深入生活,创作出更多优秀的文学作品。两位从“阿里的”走出来的作家的到来,及他们的建议意见,受到与会者的关注。
县文联主席刘修苑对姚菲的身体康复非常关心,对姚霏曾经取得的文学辉煌仰慕不已,并给予高度评价,她认为姚霏与刘存荣两位作家是永仁文学史上不可缺少的一笔财富,也是家乡人的骄傲。她说“作为从永仁这片沃土走出去的文学骄子,姚霏、刘存荣的每一部作品都承载着家乡的文化基因,他们的文学成就让故乡人民倍感自豪,这份荣光既属于他们个人,也属于脚下孕育他们成长的这片土地。”永仁县文艺界曾出现过一批像姚霏、刘存荣这样成就不菲的作家,在全州文艺界皆有一定影响力,如基默热阔、丁伯廉、李阳喜、王红彬、杨志光、周永源、郑德开、秦迩殊、文芳聪、李跃慧、李赞阳等等。刘修苑表示,今后县文联要加强与永仁众多作家的联系,搭建多元化交流平台,通过作家作品研讨会、作家与读者见面会等形式,提升永仁作家的文学传播力和影响力。
从记者期俊军,到县文联主席刘修苑,她们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为,既展现了对文学创作者的高度重视,也体现了广大文化工作者对文化自信与使命担当的共同关注。
“阿里的”,这个美丽的角落,一个村庄盛产了两位作家。它曾经的贫瘠,仿佛是为今天的作家积蓄力量,为未来孕育最丰饶的文学果实;它往日的孤独,仿佛是为了淬炼心灵,让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成为作家,为永仁的山乡留下文化积淀。这里,不仅是荞麦花开的地方,更是梦想开花的原乡。而今,在金沙江的奔流声与百草岭的山风里,“阿里的”的故事,还在被一代代人继续书写,永不衰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