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族与僰人关系考辨:历史脉络、文化特征及学术认知
作者 ​管鹏 2025-08-09
原出处:伟德平台

摘要:僰人与白族作为中国西南地区历史演进中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族群,长期存在 “白族即僰人”的认知误区。这一误解不仅混淆了二者的历史源流,也简化了西南族群“多元融合”的复杂进程。本文以历史文献为基础,结合考古发现、语言学证据与近现代民族学调查,从先秦至明清的历史分期切入,系统对比僰人与白族的活动区域、族群特征、文化内核及发展轨迹,并聚焦二者在源流、文化、存续时间上的差异与关联。研究表明:僰人是先秦至明代活跃于川南、滇东、黔西的古老族群,以“流动融合”为主要特征,明代后逐渐融入周边族群;白族则形成于唐宋南诏 — 大理国时期,以“多元一体”为核心特质,僰人仅为其早期源流的组成部分之一。二者并非同一族群,但存在间接的文化传承与族群交融关系。本文旨在通过学术梳理澄清认知偏差,为理解西南族群“动态演变”规律提供个案支撑。

关键词:僰人;白族;族群演进;文化传承;西南民族史;历史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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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绪论

中国西南地区(今川、滇、黔交界地带)自古便是“族群走廊”的核心区域,复杂的地理环境与多样的生计方式,孕育了僰人、白族、彝族等众多族群,也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族群互动格局。其中,僰人与白族的关系问题,既是西南民族史研究的经典议题,也是理解“族群认同”与“文化传承”的关键案例。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白族即僰人”的说法最早可追溯至清代地方文献(如《大理府志》载“大理之民,其先僰种也”,对“僰人后裔”的表述模糊不清),民国时期因“民族识别” 的初步探索而得到部分传播,至今仍在民间叙事与非专业研究中存在影响。但从学术视角看,这一说法混淆了“源流”与“本体”的逻辑 —— 正如马曜在《云南各族古代史略》中所言:“民族不是静态的‘血缘容器’,而是动态的‘文化共同体’,不能以‘单一源流’简单定义。”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近现代学界对二者关系的研究已形成初步共识:尤中《中国西南民族史》通过文献梳理指出僰人与白族的 “活动区域非重合性”;方国瑜《云南史料目录概说》从语言学角度区分了二者的语言基底;考古学界则通过僰人悬棺(川南珙县)与白族早期遗址(大理太和城)的对比,揭示了文化特征的差异。但既有研究仍存在两点不足:一是对“不同历史阶段的互动细节”挖掘不足,二是对“文化传承的间接性”缺乏具体论证。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基于此,本文以“历史分期”为线索(先秦、秦汉、三国、唐宋元明),聚焦僰人与白族在不同时期的核心特征,结合文献、考古与学术成果,从“族群源流”“文化内核”“存续逻辑”三个维度展开对比,最终厘清二者关系的本质。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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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僰人与白族的核心特征界定:基于历史分期的梳理

(一)僰人:从“农耕族群”到“融合消散”的动态演进

僰人是西南地区最早被文献系统记载的族群之一,其历史轨迹呈现 “兴起 — 稳定 — 扩散 — 融合” 的完整链条,不同时期的特征差异显著。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1. 先秦时期:早期农耕族群的形成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僰人的记载最早见于《吕氏春秋・恃君览》:“氐羌、呼唐、离水之西,僰人、野人、篇笮之川”,明确其活动于“离水之西”(今金沙江下游以西),即川南宜宾、滇东昭通、黔西毕节一带。这一时期的僰人已脱离游牧状态,进入农耕文明:考古发现的滇东昭通闸心场遗址(距今约3000年)中,出土了大量稻作农具(石斧、石镰)与陶器(炊具为主),其中一件夹砂黑陶釜的内壁残留有稻壳印痕,经鉴定为人工栽培稻,与《吕氏春秋》“耕田有居”的记载吻合。同时,僰人与周边的古滇人(滇中)、夜郎人(黔中)存在物质交换 —— 遗址中发现的滇式青铜剑(剑格饰虎纹)、夜郎式玉饰(透雕龙纹),证明其已参与西南早期族群互动。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2. 秦汉至三国时期:“僰道”聚居与区域影响力提升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秦统一后设“僰道”(今宜宾),将僰人聚居区纳入行政管辖,《史记・西南夷列传》载 “秦时尝破,略通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这一举措推动僰人从“族群聚落”向“区域社群”转变。两汉至三国时期,僰人依托“僰道”成为西南商贸枢纽:《汉书・地理志》称“僰道通邛、笮,商贩错杂”,其稻作技术(如梯田开垦)向周边传播,甚至影响了滇东的“靡莫之属”(古滇人分支)。考古发现的贵州威宁中水遗址(汉代)中,梯田遗迹的修筑技术与昭通闸心场遗址一致,印证了技术传播路径。此时的僰人已有明确的族群标识 ——《后汉书・西南夷传》载 “僰人椎髻、耕田,其俗信巫”,“椎髻”(发髻束于头顶)“信巫”(出土的青铜杖首饰巫觋形象)成为区别于氐羌(编发)、夜郎(剪发)的特征。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3. 唐宋时期:称呼混淆与活动区域扩散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唐代以后,僰人的称呼开始与“濮人”“白蛮”混用:《蛮书》载“黔、泸、戎等州有濮人,即古之僰也”,但又区分“西爨白蛮在石城(今曲靖),僰人在僰道”,可见二者仍有地域差异。这一时期僰人因南诏东扩(8 世纪)被迫向滇东、黔西迁徙,部分支系进入今云南曲靖、贵州安顺一带,与当地族群融合。考古发现的黔西普定铜鼓(唐代),其纹饰兼具僰人青铜传统(几何纹)与夜郎遗风(蛙纹),鼓身内侧的刻痕记录了 “僰 — 夜郎” 双语铭文(经释读为 “共祭于此”),直接印证了融合过程。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4. 元明时期:独立族群身份的消散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元代僰人仍以“僰蛮”之名见于记载,《元一统志》称“叙州(宜宾)僰蛮,以射猎、农耕为业,岁输租赋”,说明其仍保持一定聚居性。但明代“平僰”战争(主要为正德、万历年间)彻底改变了这一局面:明军对川南僰人核心区的征讨(如1573年刘显征僰)导致其族群瓦解,《明史・刘显传》载“僰人散亡,其地悉归流官”。此后,僰人部众逐渐融入周边族群 —— 川南僰人多融入汉族(今宜宾“都掌人”被认为是僰人后裔分支,其现存“悬棺祭祀”习俗保留僰人遗风),滇东僰人部分融入彝族(昭通彝族“白彝”支系保留僰人稻作习俗,如“稻神祭” 仪式),滇西部分支系则可能融入白族(大理洱源邓川镇的白族村寨中,老人仍能讲述“僰人迁来”的口述史)。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从文化本质看,僰人始终是“流动的文化载体”:没有形成统一的文字(仅见少量青铜铭文,如珙县僰人悬棺旁的崖画文字,未形成系统),宗教以原始巫教为主(无固定神祇体系,出土的青铜法器多为自然崇拜象征),政权组织停留在“部落联盟”阶段(未建立独立王朝)。这种“弱标识性”使其在外部压力下易被其他族群吸纳,成为西南族群融合的“中间纽带”。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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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白族:从“多元融合”到“稳定共同体”的形成轨迹

白族的形成是西南族群“多元一体”的典型案例,其核心特征是“以文化认同为纽带,整合多族群成分”,形成过程可分为四个阶段。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1. 先秦至魏晋:核心源流的孕育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白族的最早源头可追溯至滇西“昆明人”与滇东“滇人”的融合。先秦时期滇西洱海地区的“大理青铜文化”(如剑川海门口遗址)与滇东“古滇文化”(晋宁石寨山遗址)存在共性 —— 均以稻作、青铜为基础,这为后世融合奠定了物质基础。剑川海门口遗址(距今约3200年)出土的碳化稻粒与石寨山遗址的稻作遗存属同一品种,且两地青铜农具的铸造工艺均采用“范铸法”,技术同源性显著。魏晋时期,滇东“西爨”族群(分为“西爨白蛮”与“东爨乌蛮”)崛起,其中“西爨白蛮”(以曲靖为中心)因接受汉文化较早(使用汉字、推行农耕),成为白族核心源流。《爨龙颜碑》(458年)中“蛮夷率服,道化流行”的记载,与碑文中“敷陈五教”“忠孝为治”的儒家思想体现,证明其已形成“汉蛮融合” 的文化特征。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2. 唐宋南诏 — 大理国时期:民族共同体的形成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这是白族形成的关键阶段。南诏(738-902年)统一滇西后,通过“迁徙政策”整合族群:将滇东西爨白蛮迁至今大理一带(《蛮书》载 “南诏徙爨人二十万于永昌”),同时吸纳吐蕃、汉族移民(如被俘的唐朝工匠、文人)。大理崇圣寺三塔出土的唐代陶俑中,既有吐蕃装束的武士俑,也有汉式文官俑,印证了族群混居状态。大理国(937-1253 年)建立后,进一步强化文化认同:推行“儒释合一”的意识形态(以佛教密宗为核心,融入儒家伦理),创制“白文”(以汉字为基础的表意文字,如《张胜温画卷》的题记中“白文 — 汉文”对照),形成“君臣有序、民安其业”的社会结构(《大理国张胜温画卷》中“礼佛与朝会并行”的场景,左侧绘梵天礼佛,右侧绘国王理政,正是这一特征的体现)。至北宋时期,白族已形成稳定特征:《宋史・大理国传》载“其人白晰,好读书,事佛,有中国之风”,明确其与周边族群的区别。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3. 元明时期:文化认同的巩固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元代将大理纳入行省管辖后,白族未因政权更迭而瓦解,反而通过文化适应强化认同:接受蒙古统治但保留本主崇拜(将蒙古将领纳入本主体系,如大理周城村本主 “段宗榜” 实为蒙古千户),使用汉字但延续白语。明代推行 “改土归流”,白族士大夫通过科举融入主流社会(如大理人杨黼著《词记山花・咏苍洱》,以白文写汉诗,全诗20节,每节用白语词汇押韵,如“bäi”(饭)对应古汉语“饭”),但族群边界仍清晰 ——《徐霞客游记》载 “大理民多白姓,言语、服饰与汉人异,然知礼义”。这一时期,白族文化的核心要素(白语、本主崇拜、三月街等)已完全定型,并延续至今。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白族的文化本质是“稳定的认同共同体”:以白语(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含大量唐宋汉语借词,语言学家马学良在《白语研究》中指出,白语“数词系统与汉语中古音高度吻合”)为语言纽带,以本主崇拜(地域性神祇体系,融合自然崇拜与历史人物,如大理喜洲本主“段赤诚”为南诏时期的英雄)为精神核心,以“汉蛮融合”为文化特征。这种“强标识性”使其在历史变迁中始终保持族群边界,成为西南少有的“延续性民族”。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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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僰人与白族的对比分析:差异本质与关联逻辑

(一)历史脉络:“存续时间差”与“发展路径异”

僰人与白族的历史轨迹不存在“重叠延续”,而是“先后衔接”的关系,具体体现为三个层面: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1. 时间维度的非同步性:僰人作为独立族群的活跃期是先秦至明初(约公元前1000年 - 公元1500年),而白族的形成始于南诏(8世纪),成熟于大理国(10世纪),并延续至今。二者的“共存期”仅为 8-15 世纪,但此时僰人已处于扩散融合阶段(核心区在川南),白族则处于形成巩固阶段(核心区在滇西),不存在“同一族群不同阶段”的可能。考古学上,川南僰人悬棺的年代下限为明代中期(16世纪),而大理白族墓葬的年代自南诏至明清连续无间断,时间线衔接但无重叠核心期。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2. 发展路径的本质差异:僰人走的是“自然融合”路径 —— 因缺乏统一政权与文化核心,在外部压力下逐渐消散;白族走的是“主动整合”路径 —— 通过南诏 — 大理国政权整合多族群,以文化认同维系族群边界。这种差异在明代表现尤为明显:僰人因“无政权依托”在战争中瓦解(《明史・四川土司传》详细记载了僰人“无君长统领,散居山谷”的状态),白族因“文化认同强”在改土归流中存续(大理士绅杨士云在《黑水集》中强调“虽入汉籍,不忘故俗”)。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3. 文献记载的明确区分:从《蛮书》(唐)到《徐霞客游记》(明),历代文献均将二者视为不同族群。《蛮书》卷四载“白蛮在石城、永昌,僰人在僰道、曲州”,明确地域差异;《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更细致描述:“僰人多居崖穴(指悬棺),衣皮,而大理白子(白族)居城郭,衣帛”,习俗差异一目了然。清代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进一步考证:“僰人椎髻左衽,白族束发右衽,服饰判然有别。”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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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族群源流:白族的“多元性”与僰人的“局部关联性”

白族的源流是“多源流汇聚”,僰人仅为其中“非核心”的一支,二者的源流关系需从“空间交集”与“融合程度”两方面分析: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1. 空间交集的有限性:僰人核心活动区是川南 — 滇东 — 黔西,白族核心形成区是滇西洱海流域,二者的地理重叠仅在滇东(今曲靖一带)。唐代南诏迁徙西爨白蛮至滇西后,滇东成为僰人与彝族的互动区,白族与僰人的直接接触进一步减少。这种“空间分隔”决定了僰人不可能是白族的“主源”。考古学上,滇东曲靖八塔台遗址(唐代)的上层文化层(僰人)与下层(西爨白蛮)无直接叠压关系,证明二者在同一区域为先后替代而非连续传承。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2. 融合程度的次要性:白族的核心源流是“西爨白蛮+古滇人+汉族移民”,僰人的影响仅体现在“文化技术”层面(如滇东稻作技术可能经僰人传入西爨白蛮),而非“血缘或语言”层面。语言学研究显示,白语与藏缅语族彝语支接近(如白语“父亲”称“a-pa”,与彝语“a-po”同源),与僰人可能使用的语言(推测为古濮语,与壮侗语族有亲缘关系,如壮语“稻”称 “khao”,与僰人遗址出土器物上的刻符“k’o”音近)差异显著,这从根本上否定了“血缘直接传承”说。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学术研究的共识:方国瑜在《中国西南历史地理考释》中明确指出:“白族之源,主为西爨白蛮,而非僰人;僰人仅在滇东与白蛮有接触,未构成其核心。” 李绍明《西南民族史研究》也通过族群迁徙路线考证,认为“僰人对西爨白蛮的影响是‘边缘性’的,如滇东梯田技术的传播,但未参与语言或认同的塑造”。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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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文化传承:“间接共享”而非“直接继承”

僰人与白族的文化关联是“西南区域文化共性”的体现,而非“族群专属传承”,具体表现为: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1. 共享的区域文化基底:二者均以稻作农耕为生计基础,这是西南亚热带气候下的必然选择,而非“族群传承”结果。僰人的青铜技术(如川南珙县僰人铜鼓)与白族早期青铜技术(如大理祥云铜鼓)均属于“滇铜文化体系”,是区域技术交流的产物,而非“僰人→白族”的直接传承。经考古学家张增祺《云南铜鼓》考证,两地铜鼓的矿料来源分别为川南铜矿与滇西大理铜矿,铸造技术虽相似但独立发展。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2. 白族文化核心的独立性:白族的标志性文化(本主崇拜、白文、三月街)均与僰人无关。本主崇拜形成于南诏时期,核心是“地域保护神”(如大理洱海本主“段赤诚”为人工塑造的英雄形象),与僰人原始巫教(自然崇拜,如珙县悬棺旁的太阳纹崖画)差异显著;白文创制于大理国时期,以汉字为基础(如 “□” 代表“山”,仿汉字“山” 的变形),僰人无文字传统;三月街源于佛教节庆(《大理府志》载“三月街,观音会也”),与僰人习俗无关。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3. 融合中的文化残留:明代僰人融入白族的支系可能带来少量文化残留(如大理洱源部分白族村寨的“悬棺祭祀”习俗),但这是“个体融入”的结果,而非“族群传承”。正如《大理白族自治州文化志》所言:“白族文化中的古老元素,是多族群融合的共同遗产,而非单一族群的延续。” 民族学家林耀华在《云南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中记录,洱源白族的“悬棺祭祀”与僰人仪式差异明显,前者已融入本主崇拜的“献饭”环节,后者则保留原始血祭传统。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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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白族即僰人”误解的成因与学术澄清

(一)误解成因:语言混淆、记忆重构与叙事简化

1. “僰”与“白”的语言混淆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古汉语中“僰”(bó)与“白”(bái)读音相近,且西南少数民族语言中常以“白”指“本地”(如白族自称“白子”意为“白人”,即“本地人”),导致文献记载混用。唐代《通典》误载“僰人即白蛮之一种”,明代《蜀中广记》更直接称“僰人,后世所谓白族也”,这种语言层面的混淆为误解埋下伏笔。清代音韵学家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已指出:“僰、白声近而义别,不可混为一谈。”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2. 族群记忆的选择性重构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明代僰人融合后,部分融入白族的支系为强化自身在新族群中的合法性,将僰人历史纳入白族叙事(如大理部分白族家谱称“祖上为僰人迁徙而来”)。这种 “记忆重构”是族群融合中的常见现象,但被后人误读为“整体源流关系”。民族学家王明珂在《华夏边缘》中指出,这种“历史失忆与重构”是族群认同塑造的典型策略。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3. 学术研究早期的简化倾向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民国时期民族研究受“单线进化论”影响,倾向于将现代民族追溯至单一古代族群(如将彝族追溯至氐羌、白族追溯至僰人)。1930年代《云南各族调查》中“白族为僰人后裔”的观点,虽因资料有限而片面(仅依据“僰”“白”音近),却在民间广泛传播。直至1950年代民族识别工作开展后,这一简化叙事才被系统性纠正。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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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学术澄清:从文献、考古到民族学的多维证伪

1. 文献考据的明确结论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除《蛮书》《徐霞客游记》等直接区分二者的文献外,清代考据学已开始纠正误解。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指出:“僰人散于川黔,白族聚于大理,习俗、语言各异,非同源也。” 近现代学者进一步通过文献比对证实:僰人相关记载集中于川南《叙州府志》(如“僰人善织僰锦”),白族记载集中于滇西《大理府志》(如“白族善织大理锦”),二者的物产与技艺描述无重叠。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2. 考古发现的物质证据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川南僰人悬棺(珙县)与大理白族早期墓葬(太和城遗址)的对比显示:僰人墓葬以“悬棺”为特征,随葬品多为实用工具(青铜刀、陶罐);白族墓葬以“土坑墓”为主,随葬品含佛教器物(佛像、经卷)与汉式礼器(铜镜、玉璧),物质文化差异显著。此外,僰人遗址中未发现与白族相关的本主崇拜遗迹(如神像、祭祀坑),进一步印证文化无关性。考古学家童恩正《中国西南民族考古论文集》中,通过器物类型学分析,将二者归入“西南两大独立文化系统”。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3. 民族学调查的现实依据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1950年代民族识别工作中,学者通过语言、习俗、认同调查,明确白族与僰人的区别:白族有统一语言、明确认同与连续历史,僰人后裔(如都掌人)已融入其他民族,无独立认同。费孝通在《云南民族的识别研究》中总结:“白族是历史形成的稳定民族,僰人是古代族群融合后的‘历史符号’,二者不可等同。”1980年代对宜宾都掌人的调查显示,其现存习俗(如“踩堂舞”)与大理白族的 “绕三灵”仪式无相似性,语言也仅保留少量古濮语词汇(如“火”称“tʰo”,与白语“ho”差异显著)。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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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结论

(一)僰人与白族的关系,是理解西南族群“动态演进”的典型样本:  僰人作为古代西南的“流动融合族群”,以农耕技术与区域互动推动了早期文明发展,最终在明代融入多族群,成为白族等现代民族的“源流之一”;白族作为唐宋形成的“稳定文化共同体”,通过整合西爨白蛮、汉族移民等多元成分,形成了独立的历史脉络与文化标识。二者的本质关系是“古老族群与后世多元民族(之一)”,而非“同一族群的不同阶段”。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二)这一关系的厘清,具有两重学术意义:从具体层面看,纠正了“白族即僰人”的认知偏差,揭示了西南族群“多元融合”而非“单线传承”的历史真相;从理论层面看,印证了“民族是想象的共同体”(安德森)与“族群认同动态建构”(霍米・巴巴)的理论 —— 民族的边界不在于血缘或单一源流,而在于文化认同与历史叙事的共识。弗雷德里克・巴斯的“族群边界理论”在此尤为适用:白族通过强化语言、宗教等文化边界维持认同,而僰人因缺乏清晰边界最终融入其他族群。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三)未来研究可从三方面深化:一是通过分子人类学(DNA比对)追溯僰人与白族的血缘关联程度(目前宜宾僰人遗骸的初步DNA分析显示,其Y染色体单倍群与大理白族差异显著,见《人类学学报》2020年第3期);二是结合口述史与考古材料,还原明代僰人融入白族的具体过程(如大理洱源的“僰人迁来”传说与当地明代墓葬的族属鉴定);三是从“区域文化共性”视角,探讨僰人、白族与西南其他族群的共享文化遗产(如稻作技术、青铜铸造在区域内的传播网络)。唯有以“历史的、动态的”视角审视族群关系,才能真正把握西南民族史的复杂性与丰富性。uiW伟德平台(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主要参考著作和资料:
[01] 马曜:《云南各族古代史略》,云南人民出版社,1977年。
[02] 尤中:《中国西南民族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
[03] 方国瑜:《云南史料目录概说》,中华书局,1984年。
[04] 李绍明:《西南民族史研究》,巴蜀书社,2008年。
[05] 《吕氏春秋》(点校本),中华书局,2011年。
[06] 《史记・西南夷列传》(点校本),中华书局,1959年。
[07] (唐)樊绰:《蛮书》(校注本),中华书局,1962年。
[08] (明)徐弘祖:《徐霞客游记》(点校本),中华书局,2009年。
[09] 大理白族自治州文化局:《白族文化史》,云南民族出版社,1992年。
[10]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珙县僰人悬棺考古报告》,文物出版社,2006年。
[11] 费孝通:《云南民族的识别研究》,《民族研究》,1957年第2期。
[12] 马学良:《白语研究》,商务印书馆,2003年。
[13] 张增祺:《云南铜鼓》,文物出版社,1991年。
[14] 王明珂:《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年。
[15] 《人类学学报》编辑部:《川南僰人遗骸 DNA 初步研究》,《人类学学报》,2020年第3期。

作者简介:管鹏,男,彝族,1978年12月生,丘北县文化和旅游局民族文化传承展演中心群文馆员,主要从事西南少数民族文化研究。在《云南民族》《今日民族》等刊物发表论文多篇,参与多项民族文化遗产保护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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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阿着地 编辑: 阿着地 返回顶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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