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乡愁
是一碗水，甘甜、清凉
乡愁
是一杯酒，浓烈、醉美！
金秋的十月，回老家参加侄儿的婚礼，随便也想回一趟老家，看望亲人，会会朋友。
又有许多年没回去了。
“姑妈已经叨念了多次，说你把她给忘记了！”出差的弟多次提醒我。年轻时为家庭所累、为工作忙碌，思乡只是午夜梦回的情怀。孩子长大了，自己也不年轻了，思乡的情怀反而悠悠的浓烈起来，魂牵梦绕般。
“车子可以开到家门口。”弟的电话把我从甜睡中吵醒。我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推开了一片朦胧，站在磷都酒店的窗子里,隐约可见滨河路上三三两两晨跑的人，绕城而过的边河上薄雾缭绕、烟云蒙蒙，彩虹桥若隐若现。
“开到家门口？”我揉揉睡梦惺忪的眼，似自言自语，又像轻声反问。“是的，不用走路，”弟说，“我请假送你们上去。”急切的口吻，生怕我跑掉似的。“是啊，车是怎么从深深的谷底爬到村庄那高高的山坡上去的？”心里一阵好奇，也隐隐的激动，小时候的记忆又开始犹新了起来。村庄的清晨是极美的，房舍隐隐、炊烟袅袅、鸡啼狗叫，还有牛、羊儿出圈时，牧人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二
乡愁是花野间的蝶
翩翩起舞
乡愁是丛林间的鸟
深情吟唱！
车沿着蜿蜒的边河，一路开去，乘着晨曦。
沿河两岸的山脉隐隐、溪水潺潺，熟悉的村庄、竹林深处的人家，无不令人激动不已又倍感亲切，路边的石包以及一晃而过的一颗颗风景树也变成了自己心里跳动的美妙音符。
到了村庄下深深的谷底，二弟急转方向盘，车子便一溜烟拐上了邻村崎岖的坡道上，从几乎仰起的车头可以感觉，路面陡得惊心动魄。低声怒吼爬行的车三拐两拐就到了村庄对面的三岔路口。儿时感觉遥不可及、半天走不及的村庄，此时却像在放大镜里一样，近在咫尺，触手可摸。
一抹洁白如絮的云退到了绵延起伏的山梁的背后，远远地挂在天边，此时，太阳已高高的升起，给大地洒下了温暖的光亮。
记忆里，成片成片的金灿灿、绿油油、红艳艳的庄稼不见了，已废耕的层层梯田和耕地上种上了树和水果；刚启动有规模的新农村建设工程处于初始阶段，翻起的红土高高的堆着，像另筑起的一座座小山；曾留下我童年脚印和许多美好回忆，隐没在庄稼地里时隐时现的乡间小路，此时被新修的乡村路无情地截成多节，翻起的石块和泥土压着路下边的嫩草和绿树，也压在我心上，心里隐隐的痛。因为没有柏油，整条路仿佛似烫杀好了的猪肚上一条深深的刀口，触目惊心。
在我的惊愕中，车子在泥土路上颠簸着向村庄呼啸而去，车窗外飞扬起高高的尘埃……
三
乡愁是竹簸里的坨坨肉
香脆味美
乡愁是木盆里的酸菜汤
酸爽可口！
知道我们要来，姑妈家阳光灿烂的地坝上挤满了前来的亲友和左邻右舍，除了父辈们和我年纪相仿的人，许多都是陌生的新面孔和小孩子。
“ꀊꃳ，ꈜꑹꇁ！(奶奶，稀客！)”在和大人们亲切的问候间，一个约五、六岁的小女孩从侧边的小路上冒出来，人还没有到，声音已甜甜的、脆脆的飘过来。
“ꈜꊓꀑ！(不稀客)”我说着，拉过她，抚摸着她的头，见她那晒成棕黄色的脸颊上，衬着两颗“洋娃娃”般的眼睛，显得大方和灵气，惹人爱！
“这是你大老表家的孙女儿阿依嫫，”姑妈在一旁介绍，脸上洋溢着子孙满堂的幸福，又指指另一个有些羞涩的小孩，“那是小老表家孙儿拉提惹。”听奶奶在介绍他，小男孩对着我浅浅一笑，转身扑进他妈妈的怀里去了。一地的小朋友们手里接着我们分发给的糖果和水果推来推去的笑。
此时，锅里的羊肉已煮熟，空气里飘漫着诱人的肉香味，还有暖暖的亲情，厨房里忙碌的伙计开始张罗着吃饭。
姑妈家这边正吃的热闹，老表家的羊子又宰杀下锅，堂哥家也从山上把羊牵了回来，规格就像贵客临门，心里满满的全是感动。
老公开玩笑说：“我们的到来，就像狼群进了羊圈！”
四
乡愁是首伤感的诗
唯恐家乡变了模样
乡愁是只壮美的赞歌
希望旧貌换新颜！
趁老表家羊肉还没煮熟，堂哥家正在准备，我急忙溜出去，到处去走一走、看一看。
站在老宅后的山埂上，可以一揽无遗整个村庄，乃至相邻的村落。几十家农户村民散落在隐隐的各种坚果树和茨竹下。
村落里增添了许多的房舍，想必是分家出来的儿子儿孙们。各家各户间，原来湿湿的、软软的小土路没有了，加宽了的小路，显得粗糙稀泥；房子由原来的土墙草房变成了清一色的红瓦白墙，有的还贴上了瓷砖，几乎每家人的房顶上都有一个白色刺眼的电视信号接收器；原我家门外那条清澈、明净的小溪，不知什么时候改变了流向或被截流，干枯成了一条死在路边的蚯蚓般，上面沾满了泥土；那块四季变换种着各类蔬菜的自留地坝上，庞然大物的高压铁塔鬼魅似的插入云霄，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高压线，似天罗地网，令人窒息；屋檐边那颗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粗壮的黑桃树不见了踪影；姥姥家背后，几十年如一日清凉、甘甜的那眼山泉被新建的房舍深深的埋在脚底下，远远的凉凉的沁出地面；房屋背后山梁边上通往放牧的路边，那块从小在上面玩大的高大的石头马儿被翻起的泥土深深的埋着，只露出浅浅的头，上面杂草丛生……眼前是一片陌生的景象，心里说不出的酸楚，还有，一些许的失落。
五
乡愁是一朵云
挂在家乡的山梁边
乡愁是一颗纽
系在阿妈的衣扣上！
酒肉飘香，亲情依依，一晃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太阳还没完全下到山那边，月亮却已早早的爬上来。当炊烟在隐隐的房舍上袅袅升起，牧归的歌声在山野里荡漾，云雀在夕阳的天空下盘旋、翻飞，女人们吆喝孩子的声音在村庄里此起彼伏，一群群的鸡踏着方步，从田野间大摇大摆四散归来的时候，我们走了，像第一次远离家乡时一样，沿着通往县城的乡间公路，依依不舍。
举目回望，落日余晖下的村庄，像刚从战场上归来的伤兵，满身伤痕，也像临盆待产的产妇，虽然痛，但快乐着……
几年后，再次回到老家，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在草萤飞的季节。故乡的面貌已焕然一新。
一条柏油的马路环绕乡间，新农村一座座别致的房舍错落有致，一项项致富的项目郁郁葱葱，你看，房舍周围成片的桃花、李花、梨花相竞绽放，村民们安居乐业，幸福吉祥，退耕换林后绿树成荫，一幅温馨、安详的景象……
（2024年10月于乐山）
作者：谋口西尔，彝族，四川马边人，马边彝族自治县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作品：在《大风顶》《马边文艺》等发表《乡愁》《乡情悠悠》《飘零的索玛》《悄然流逝的彝族文明》等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