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班路边，一簇沙棘果熟透了，缀满枝头。橙红的果籽实足有筷子粗，沉甸甸地压弯了细弱的枝桠，可怜巴巴地垂着，倒像一串串坠着的小灯笼。瞥见这熟悉的沙棘果，一段尘封的儿时记忆突然被唤醒，最清晰的，便是那支爸爸为我亲手做的玩具——竹炮筒。
小时候家里不富裕，市场上卖着玩具的传说对我而言都只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唯一一次接触“正经玩具”，是借了表哥的塑料手枪。那把枪通体亮黄，扣动扳机时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枪身还印着卡通图案，我简直爱不释手。那几天，我走到哪儿都带着它，睡觉时都要放在枕边，连吃饭都舍不得放下。可越宝贝越容易出岔子，一天我正模仿警察抓坏蛋举枪“射击”，猛地一使劲，枪身突然裂了道缝，扳机也卡得动弹不得。看着坏掉的塑料手枪，我吓得魂飞魄散，表哥要是追究起来，我根本赔不起。果不其然，妈妈发现后气得脸色发青，顺手抓起墙角掉落的树枝就要打我屁股，嘴里还念叨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枪是你表哥的心爱之物，咱们哪儿有钱赔？”我吓得扭头就跑，妈妈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一边追一边喊“站住”，骂声里满是焦急与无奈。我顺着院子下面的小溪方向跑，溅起的水花湿透了裤衩，鞋底只有半截的拖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妈妈的喊声、自己的心跳声混在一起，追打了好几里地，最后还是爸爸拦了下来，替我解了围。
从那以后，爸爸便总想着给我做个耐用的玩具。他发现路边那沙棘果籽坚硬圆润，大小匀称，便灵机一动，决定为我做一支竹炮筒。因为这种玩具像纸炮一样响，又是竹筒制作的，我爸取名为“呔筒”，后面我们就一直称这种玩具为“呔筒”，竹炮筒也只是我现在取的名字，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叫的。制作竹炮筒的工序不复杂，却处处透着爸爸的细心。他特意去挑选邻村才有的铁竹，选了一截竹皮厚实笔直的竹子，锯成约十多厘米长的一段，竹芯的口径要比沙棘果略小，这样才能保证发射时的气密性。接着，他用碎玻璃把竹管的两端打磨得光滑无刺，避免我玩耍时划伤手。然后找来一根结实的筷子加工成头尾一样粗做活塞，再加工一小块木头，一头用大钉子在火中烧得通红后钻一个洞，用来固定筷子，这样一个活塞推进器就制作完成了。筷子做活塞，木头在手上当手柄，这样推拉起来更省力。
竹炮筒的玩法简单却充满乐趣。先取一颗沙棘果塞进竹芯，推着向外退出半截，再塞进第二颗红籽，然后猛地用力向前推活塞。瞬间，竹管内的空气被急剧压缩，压力推着第一颗红籽高速飞出，同时发出“呔”的一声脆响，像纸炮炸开般清脆，因空气压缩的作用还会冒烟呢。那响声不大，却足够让人兴奋，飞出的沙棘果能落在好几米外的草地上，滚出老远。
自从有了这支竹炮筒，我便成了院子里最风光的孩子。每天放学后，小伙伴们都围着我，争先恐后地想试一试。我们轮流握着竹炮筒，瞄准墙角的野花、树上的麻雀，或是远处的石头，“呔、呔、呔”的声响在院子里此起彼伏。后来村里的娃娃都嚷嚷着让自己爸爸也做一个，玩竹炮筒的小孩越来越多了，有时我们还会举行“射击比赛”，谁能把沙棘果打得最远、最准，谁就是“神枪手”。赢了的人会得意地举起竹炮筒，接受大家的欢呼；输了的人也不气馁，摩拳擦掌地等着下一轮。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在我们汗津津的脸上，炮筒的竹香、沙棘果的清香，还有我们的笑声、欢呼声，交织成最动听的童年乐章。
我对这支竹炮筒爱惜得不得了，每次玩完都会仔细擦拭干净，睡觉时藏在枕头底下。要是沙棘果用完了，我就拉着小伙伴们去路边采摘，看着枝头沉甸甸的沙棘果籽，我们踮着脚尖、伸长胳膊，把摘下来的果籽小心翼翼地装进衣兜，像珍藏着宝贝。有一次，我不小心把竹炮筒摔在石头上，竹管磕出了一道小裂痕，发射时的响声变弱了，果籽也飞不远了。我急得快要哭了，爸爸见状，连夜重新帮我做了一支，第二天便把新的炮筒递到我手里，还额外给我做了一个备用竹管。
后来我渐渐长大，可那支竹炮筒依然被我珍藏在心里。它没有华丽的外表，没有复杂的功能，却承载着爸爸满满的爱，和我最纯粹的童年快乐。如今，路边的沙棘果又结满了枝头，那熟悉的模样，仿佛又把我带回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夏秋季节，回到了爸爸为我做竹炮筒的时光，回到了和小伙伴们尽情嬉戏的院子里。
那支竹炮筒早已不复存在，可它发出的清脆声响、带来的欢声笑语，还有爸爸制作时专注的神情，都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它不仅是一件玩具，更是童年最珍贵的纪念，是父爱的见证，是那段物质匮乏却无比幸福的时光里，最温暖的注脚。
（作者：罗敬生；单位：南华县政协；荐稿：普显宏）
